李凝月感觉到程涟笙颤得愈发厉害的身子，看着她戾气涌动的双眸, 与那日掐住她脖颈时的画面重叠, 泪腺瞬时崩塌。
兰博虽未听清，但看陛下神色, 便知主子必是唤了殿下, 再想到今日是主子与殿下的成婚之日，她的心也揪着痛, 喃喃着道：“陛下，主子许要发狂了。”
李凝月心底一片苦涩, 扫了眼二人交握的手，强自忍下泪意，与兰博道：“她已无力发狂。”
程涟笙直勾勾地看着李凝月, 双眼狂热得仿佛两团燃烧的火焰, 却如李凝月所言，纵是有心将眼前女子撕裂, 也早已无力动手, 浑身虚弱得甚至挣脱不开被握住的手。
张御医来得很快，入得寝宫，一把脉, 有些摸不着头绪，分明脉象已稳，真气却乱得一踏糊涂。他思忖片刻, 想起陛下说过西洋公主中了蛊, 一时恍然, 连忙道：“该是那蛊虫作乱，才使得真气乱窜，陛下当尽快为西洋公主解蛊。”
李凝月目光瞥向兰博，示意她去取蛊解来，复又低下头去看程涟笙，抬手抚上她的脸颊。
程涟笙睁着双眼，死死盯着李凝月。她的瞳仁已不再浑浊，恢复了少许光亮，可内中却无半分感情，只有凶光满布。
李凝月看着她，心间盈满心酸，勉强弯了弯唇，纤白的指尖温柔地抚摸着她的眉眼，放柔了音调轻轻念着：“你不认得我也无妨，我认得你便可。”
一夜之中，程涟笙神智不在，发着高热，眼睁睁看身边人忙碌。到最后，又因承受不了脑内传来的剧痛，陷入昏迷。
直到天明，吸饱了血的蛊虫自程涟笙口中引出，寝宫方平静了下来。
泗儿端了水来，李凝月恐程涟笙出了汗难受，便替她擦拭身子，温水浸过的布巾，擦拭完立马清爽许多。张御医又替程涟笙将腹部与背后的伤处换了药与绷带，一番折腾下来，已过巳时。
泗儿唯恐陛下熬坏身子，上前劝道：“陛下又熬一夜，快歇歇吧。”
李凝月看了眼兰博手中捧来的干净睡袍，伸手接过：“朕来。”
泗儿努了努嘴，不敢多言，只能退至一旁。
蛊虫已去，脉象平稳，接下去便只需等她醒了。
至这日黄昏，程涟笙方被挪入了云轩阁。
雕花窗照入斜阳，昏黄的光线在地面上浅浅晕开。
“小殿下！小殿下慢点！”
谢连与一众宫人在后面追着，又是担心，又是焦急，生怕小殿下一个不小心，磕碰到自己。
听闻程涟笙回宫，生儿已是恨不得生出翅膀，又哪里肯停下脚步，他步履匆忙，一入云轩阁正殿，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味。
内室里，李凝月坐在床榻边，手中执珠笔，正在奏疏上批字。
生儿直入内室，见床榻上的程涟笙双眼紧闭，面色苍白，整个人消瘦憔悴得脱了像，与前年告别时何啻天壤。不禁鼻子一酸，“哇”的一声哭了出来：“妈咪......”冲上去跪在床榻边，小手抬起又落下，想摸又不敢摸，生怕触坏了程涟笙，哭个不停：“妈咪......你怎的病成这样了......”
李凝月看他哭得伤心，心中不是滋味，轻轻一叹：“她已无大碍，你且小声些，莫扰了她养伤。”
生儿连忙捂住嘴收住哭声，眼睛鼻子都哭得红通通的，面上满是泪痕。他抬头对上李凝月的目光，以手背抹了把泪，小声抽噎道：“母亲......妈咪伤在何处？”
李凝月沉默片刻，与他道：“腹与背。”
生儿的小脸瞬间扭曲，眼泪又止不住地淌下来，他小心翼翼地将小脑袋凑到程涟笙脸颊边，哭到难以自抑，却没有漏出声音，唯恐吵了程涟笙休养。
李凝月看着他，心里更增难过，缓缓抬手，摸了摸他的脑袋。
时值深冬，殿中烧着地龙，内室之中暖融融的。
见生儿哭得满头大汗，李凝月伸手抱起他，欲将他身上所披狐裘脱下。生儿似是很怕李凝月，原还抽抽嗒嗒哭个没完，蓦地被李凝月抱起，眼泪一下就止住了。情绪渐渐也平复了下来，任李凝月动作，不敢作声。
脱下狐裘，谢连接过，生儿又趴到了程涟笙脸颊旁，凑近她，小嘴巴刚刚撅起，却又收了回来，回头怯怯地望了李凝月一眼，见她正看着自己，一怔，忙无措地开口道：“母亲，妈咪可还会走？”
他的双眸明亮，温和而又顺从，带着孩童独有的纯真。李凝月凝视他片刻，转眸望向程涟笙，出口的嗓音发涩：“不走了。”
生儿登时一喜，分明是心花怒放的心情，却反而哭了出来。
程涟笙这一睡，睡过了元宵，睡过了二月，睡到春回大地，依旧未醒。
云国宣告了和慕尊公主随驸马返西洋后，驸马府人去楼空，仅剩原侍奉公主的一众侍女留在府中打理，程府原先的下人又被送回了宁国，回到了李筱月所居的程府。
两兄妹虽不知几月间究竟发生了甚，询问宾利也不得而知，却因李凝月回避的态度隐隐猜到几分。二人日日入宫求见，颇为坚韧，到最后，干脆堵在宁宣殿不走。
李凝月不能一直不见弟妹，只得空出一整日与她二人详叙来龙去脉。
就是在这一日，程涟笙醒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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