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家见到大哥，少平才知道，闹秧歌居然还差点跟他扯上关系，禁不住有些苦笑。
“家有一老如有一宝，爸他做得对，这个拦阻做得恰当。”
“这么早回，你放假了？”孙少安问。
孙少平摇头，“明早还要回去，平京送回来一批旧家具和一些瓷器、杂货，让乡亲们挑挑有什么合用的，也算过年添个喜。”
“这是善事，木材哪有新旧，上了新漆，都是新的，瓷器更不会。”
“俄挑了一些家具，留给家里，过几天会让人卸到一队饲养室院子，到时你让福堂叔给村里干部分一分。俊海叔家和家里的，俄会直接卸到院子里，你找人给他家送过去。”
“这要不少钱吧？”
“都是旧货，没多少钱。里面有些藏品，我另外收起来了，以后会涨钱，能赚不少，所以不会赔。”
兄弟俩正聊天，贺秀莲进来，“少平，来吃瓜子，你回来还走吗？”
见孙少安也伸手抓，贺秀莲挡了一下，“不是给你的。”把装瓜子和糖果的盘子挪到少平身前，“少平你吃，你大哥近些天禁零食。”
少平很有深意的望了大哥一眼，回答道：“嫂子，我明早就走，年前会早点回。”
“早一点回来好，有些东西，要你和润叶亲自做才行。你难得回来，跟你大哥好好说说话，开导下他那颗榆木脑袋，嫂子这就去，午间给你做油泼面吃。”
临出门前，贺秀莲还对着孙少安“哼”了一声才离去。
“大哥，这是……”
“唉……你嫂子又怀孕了，最近不是要求计划生育嘛，俄是干部，就……”
孙少安把经过说了，最后道：“结果，这事被她告到爸那里，弄得俄现在里外都不是人。”
孙少平哈哈大笑，孙少安有些恼了，伸手想如以前那样，给少平来一个脖溜儿，被他一闪给躲过了。
“这两年还行，还能生，不打紧。就是福堂叔，怕都不会愿意推行这政策，他一直念叨村里人少来着。”
“你就这么肯定？”
“差不多吧。”少平捏了瓜子嗑着，“再说，大不了罚款呗，咱家给得起，三千块买个娃，也值得，到时候取个名字，就叫三千一郎……”
“啪”的一声。
这一下，说得正嗨的少平，还是挨上了大哥一记。
少平观察了一下窑里，问：“哥，家里都翻新了？”
“嗯，都重修了。你的婚房原本是要安置到吴老师原来住的窑里，可爸死活都不愿意，越老越难以商量，拗得很！最后只好用了兰香住的那孔，你要准备好兰香给你要补偿。”
“我只住三天，满窑的东西，最后还不都便宜了她……”
“女人，有几个讲理的？”孙少安心有余悸的说出自己的经验。
他是被父亲母亲联手，给收拾得有些怕了，留了阴影。
“怎么了？”少平问。
“爸妈联手收拾俄，这次，就连婆她都没有站在俄这一边，不但不帮忙，还一直念叨‘安安变了’……”
这样的事，如果搁在城里，恐怕会被批判为“封建残余”，但兄弟两人似乎却很享受。
“谁让你考虑不周呢？居然跟孩子他娘商量那事，嫂子还跟你说话，俄看就很好了，你还想啥？”
贺秀莲好手艺，中午的油泼面就蒜，吃得孙少平直打嗝。
这饭，果然还是家里的更饱人。
饭后，孙玉厚把少平叫过去，只有父子两人。
“你吴婶子家女娃，她……”
“回来！”
“那就好，东西俄让你妈都准备了双份儿，到时，俄亲自领她去上坟认祖，不让旁人知道……”
“妈也知道了？”
“不让她知道，以后谁给你们带娃？”孙玉厚瞪了儿子一眼，“只是这有些亏了润叶，你……”
“爸，俄明白的……”
“你明白就好……这事，折福哩。家具的事俄知道了，以后多做一些让乡邻得利的事……”
“爸，俄要做的事，不只乡邻，整个黄原都得利哩……”
“那就好。就这样说，你去忙吧。”
“爸……”
“怎？”
“怕还要准备一份儿……”
“什？”
“俄说东西，还要准备多一份……窑就不用了，她跟月琴住一起就好。”
……
孙玉厚沉默了，颤着手摸出烟袋，掏摸着装上烟丝，窑里一时寂静无声。
可点烟时怎么都擦不着火柴，少平忙接过给父亲点上。
孙玉厚深吸了一口，随着吐出的烟雾，同时喷出一声怒喝：“你给俄滚！”
于是，孙少平只紧着和田福堂见了一个面，就乖乖的滚了。
父亲的意思很明白，让他赶紧走人，去擦干净自己的屁股再回家。
三天后，石圪节展销会开幕，第一天是试展出，只内部人参加，之后再全部放开。
双水村和胖炉头所在的石圪节村，加上二部职工，都是“内部人”。
但胖炉头做事有章法的很。
第一天，家具他只放出一半不到，够内部人挑选就好了，而且定价稍高。
随后，才会放出全部，大家都有得挑，就是以后，万一后来者知道了，谁也不好再说理。
少平提前一天，凌晨出现在双水村一队饲养室院子，挥手放出早就准备好的家具，敲窑门喊饲养员田万江。
“四叔，俄是少平。”
田万江是少平师傅田万有四哥，他本就半夜起床给牲口加料，少平一叫就出了窑。
“少平？你咋回来了？”
“四叔，俄送了一批家具在院子里，赶时间还要走，你回家去叫上五叔来这里等着，过一会儿俄大哥会带福堂叔他们过来，到时你们也挑一些回去。”
“这么多？”
“不太多，只村里干部和师傅你们分一分，村里人的在石圪节。”
“那俄知道，金富回来说了，村里已经通知，今天不上工，一早都会去石圪节，俄原也打算去哩。”
“不急，你们先把这些分了，回头再去石圪节挑一些不迟，多得很。”
孙少平安置完田万江，起身先去神仙山放下给金波家里的，又在自家院子里放下家里的，还单放出不少碗、碟出来。
随后，敲门喊出孙少安。
“东西都运回来了？”孙少安一出窑门就问。
“嗯，都在院子里。俊海叔家里的，俄放神仙山院里了，你找时间给弄到他家里就行。其它的都在饲养室院子里，四叔和师父他们都在，到时你也分给他们一份。俄还要赶车，先走了。”
孙少安也不问其它。
弟弟少平一贯神神秘秘的，很多事他不理解，也不想弄明白。
“行，你走吧，爸他还在生你的气呢。”
孙少平闻言头皮一紧，立马就溜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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