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丞相真是妙语连珠，要不是丞相在，李傕此贼说不定还会继续耀武扬威。”
看到李傕沉默着被拖出去，刘协松了口气，一直紧握的拳头终于可以松开。
他本来想痛斥一番李傕这等反贼，提升一下自己的威望，没想到却被李傕一阵反问给问懵了。
再是天资聪颖，要是缺少时间的积累，也会跟寻常的孩童一般无二。关键时刻还是需要几个大人过来镇场子。
“陛下谬赞了，臣想请陛下上皇城，看看李傕此贼的下场。”
听到刘焉的邀请，刘协本来是想拒绝，相比去看下场，他更喜欢听人讲故事，天南海北的故事。
但是现在也不太好不给刘焉面子，毕竟刘焉刚才也是给他解了围，况且去看一趟也不费不了太多时间。
“好，朕去。”
好久没有上皇城了，上一次他来到皇城之上，还是李傕他们强行杀进长安的时候，当时他亲眼目睹了长安如何变成一片火海，百姓如何变成一具具尸体。
也看到了西凉兵的跋扈无礼，肆意拷问公卿大臣，还是当着他的面。
所以打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上过皇城看过长安。
今天他终于还是在前簇后拥之下来到这个给他留下不小阴影的地方——尽管他的阴影还有不少。
上了皇城之后刘协愣住了。
这是之前的那个长安吗？
在他印象里，他看到的应该是无数废墟和铺满街道的尸体才是，现在……
现在他看到的却是一座座崭新的房屋，种植在两边的树木——虽然现在是冬天还没有长出新的嫩芽，看到之前面黄肌瘦的百姓现在脸上有了一些气色。
可以说现在的长安已经从之前的人间地狱变成了阳间的样子，这里不再飘荡着恶鬼，也没有恐怖的刑具，有的只是希望和期盼。
还有仇恨。
当着这个仇恨不是冲着刘协来的，也不是冲着刘焉来的，而是冲着李傕来的。
此时李傕被人扒光了上衣，跪倒在雪地，哀嚎着被一群人围住，这些都是曾经在他和他部队的屠刀之下幸存的人。
当时百姓们听说刘丞相派兵出击打败并活捉了李傕，欢呼声不绝于耳，又听说刘丞相要把李傕交给他们处置，更是欣喜若狂。
这些天他们亲眼看着曾经的仇人李傕坐着囚车进了大牢，又从大牢进了皇城。
刚刚有人告诉他们，说接下来李傕就会被扔出来，到时候随便他们处置。
果然，皇城的城门打开，两个卫兵把李傕押出来，一脚踢在他的背上，让他的脸跟大地来了一次亲密摩擦，只是现在刚刚下了一场雪，地上积雪比较厚，摔上去并不是很疼。
没关系，更疼的还在后面。
百姓们围上来，挤不到前面去的人在后面挥舞拳头加油打气，靠近一些的就会从缝隙之中伸脚在李傕身上猛踹，再靠近一些的就可以拳拳到肉，看到李傕身上溅出来的血。
最狠的是趴在李傕身上动口咬的，这种人有时候会遭到友军的误伤，但是架不住直接咬上去心里更解恨，有时候咬下一块肉来，又换个地方接着咬。
李傕开始也会反抗，但是没有刀剑没有铠甲没有士兵的他，跟百姓没有什么区别，更何况他还带着手铐脚镣。
在接连打倒几个扑上来的百姓之后，李傕最终被一群人摁住，此时的他真正知道什么叫地狱。
李傕的哀嚎渐渐消失，地面上他的血汩汩流出，跟积雪混在一起，变得有些粉红。
所有人都在欢呼，所有人都在大声叫嚷，有些眼尖的人看到皇城上的天子和丞相，纷纷跪下来冲那边不住地磕头，高呼万岁。
刘协脸上有一些惊吓，但更多的还是欣喜。
这是他第一次听到百姓冲他叫“万岁”，这一刻他才真正感觉自己是一个皇帝，是天子，不是那些人手中的吉祥物傀儡。
“陛下很高兴？因为百姓在磕头？”刘焉非常敏锐地捕捉到了刘协此刻的情绪。
“是啊丞相，你看现在百姓多开心，他们大仇得报，难道不值得开心吗？”刘协此刻脸上洋溢着笑容，那是一种满足的笑容。
看完了这场闹剧，刘焉让其他人都退下，他自己跟刘协两个人在皇城上面散步，正好刘协也想看看这时的长安城是个什么样子，于是欣然同意。
“说到底，他们经历的苦难都是我们这些王侯将相引发出来的，如果当时王允能够守住了长安，就不会放任西凉兵在城中烧杀抢劫，如果我当时走得快一些，能够在西凉兵来之前进入长安，也不会让他们受难。”
“甚至说当时如果董卓没有到洛阳，说不定洛阳城也不会变成一座死城，是我们没有保护好百姓，又哪里值得高兴呢？”
刘焉的一番话让刘协收起了笑容，除了在思考话中含义之外，也有不少扫兴的成分在里面。
毕竟谁也不愿意在自己兴头上被人泼冷水。
而且刘焉的话隐隐约约将矛头指向这些高级的官员，忠心的没有能力保境安民，不忠心的仗着不守规矩便可以恣意妄为。
刘焉看刘协一脸阴沉，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，也不道歉也不告罪，只是指向外面，说道：
“陛下你看，之前这里是一片废墟，是我让人率领城中的百姓，一砖一瓦把这里恢复成原来的样子。”
又指向皇城之内这片宫殿群：
“这里也是，都是百姓盖出来的，还有洛阳曾经的宫殿，还有当年何进的府邸，都是他们建起来的。但是我们这些当官的却高高在上，眼里根本没有他们，以至于最后被屠杀的是他们，被劫掠的的也是他们。每次想到这里，我都感觉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功劳可言。”
“可是他们这样跟我没有关系啊，我还这么小，什么也控制不了……”刘协还想为自己说两句话，只是声音不大，显得没有信心。
“可你是皇帝啊，”刘焉半蹲下来，正面直视着刘协，“这个时代，国家中发生的任何一件事，都跟你这个皇帝有关系，这里是，中原是，河北是，江东也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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